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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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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一

時箋恍恍惚惚了幾天。

用所有的精力支撐起每一堂課,做好課後工作。白天笑臉示人,對人態度和善溫潤。唯有夜深人靜時才會感受到悲傷,那悲傷不重,像蛛絲般輕,粘附在她身邊,一點一點纏繞,待發覺時已掙紮不得。

她越來越喜歡睡,在溫和的季節裏將自己塞入綿軟的被窩,似乎睡一覺便一切安好,海闊天空。

直到她被楊陽從被窩中拉了出來,並挨了劈頭蓋臉一頓臭罵。“舍不得就是追回來,他能厚著臉皮在你邊上繞來繞去,你就不行?”

“可他說他不想見我了,他走的時候那樣決絕。完全沒有絲毫回頭的餘地,也似乎沒有留給我任何追上去的借口。”

之前一直是時箋說“罷了”。

現在卻是紀夏說“算了”。

罷了。

算了。

一來一去倒是也算公平。

“胡說八道。”楊陽一巴掌拍在時箋腦袋上。

“借口。《101次求婚》的電影你忘了嗎?男主為了追求女主可以求101次婚。不就是鬧個別扭嗎?學生鬧別扭你能抓回來,他鬧別扭你就不敢追了?不是你的?可世界上的東西從一開始就握在在你手中的少之又少。許多事都需要你自己去爭取。不是生來就是你的才是你的。而是你去爭取了是你的就是你的。”她目光有神,振振有詞。

時箋卻聽得恍恍惚惚,感覺楊陽成了個陌生人。看著那張格外正經卻又有些陌生的臉,忍不住說:“這種話不像是你說出來的。你從沒愛過誰,也沒有吃過愛情的苦。說這種話挺奇怪。”

楊陽氣得笑,說果然談戀愛的人都有些自以為是的瘋癲。世上的苦多了,難道只有愛情才叫做苦?難道別的苦太過卑微,唯有愛情侍奉崇高?

人不能在痛苦上感同身受,同樣不能在快樂上感同身受。

但快樂與痛苦終有地方相通。

世上的所有痛苦的不過是:要太多。求不到。

楊陽又說:“我反而覺得愛情的苦處是最不值得一提。要不去追要不去躲,不就只有這兩種?一來二去,往往覆覆,拉拉扯扯才是最可笑的——當然,我沒有吃過愛情的苦,所以我可能就像沒有吃過螃蟹的人總以為那是一只過於龐大的蜘蛛。”

時箋被逗笑了。

她拿起鏡子看著自己。頭發亂糟糟的,眼眶下掛著兩個黑黑的眼圈,的確不太像樣子。

她最近的狀態也讓班上學生十分擔心,他們想問又不敢問。

時箋覺得自己有些無能,她一個大人竟然讓小孩子戰戰兢兢。

“老師沒事的。”

大家似乎松了一口氣。

仁真:“語文老師你是在強撐嗎?”

女生們一人一句藏語,罵得他不敢擡頭。

時箋趕緊阻攔,笑著說:“老師的確是在強撐。承認自己在強撐也不是什麽丟臉的事。小丫頭們,謝謝你們幫我罵他,他就該罵。”

她依舊給紀夏發消息:最近趕課,過幾天再來看你,我們都冷靜冷靜,對彼此都好。

當年橫在他二人間的是過去。

如今卻是未來。

過去已不可追。

未來太過渺遠。

五一前三天,小麗麗的男朋友忽然從省會過來了。

他們在大學時相識,聚少離多。

因那個男孩難得來一次,小麗麗從中午就開始準備,學校物資匱乏,她便準備了糯米南瓜餅。一邊做一邊吐槽那個男孩給自己添麻煩。“都要放假了!來什麽來!添亂!說什麽陪我一起回家,添亂!”

時箋在一旁幫忙,笑笑便是回應。

每一聲抱怨中都是享受愛情的人的嬌嗔。

愛情有時很簡單。

不過是一餐飯。

但今天的愛情稍微覆雜了一些,昨天下了一場暴雨,路上又塌方了,估計要堵三個小時。

那個男孩子是坐班車來的,在車上坐了半小時後聽說要堵好幾個小時,忍不住思念,便給小麗麗打電話說他今天就算是走路也要走到她的身邊。

至於行李,先丟在班車上吧。

“瘋子。瓜娃子!”小麗麗大罵,沒用。

隔了一段時間再打電話已經打不通。從堵車的位置走到學校,腳程快也要走三個小時以上,中間有許多地方根本沒有信號,幹著急,幹擔心也沒有任何辦法。“他就不能在車上乖乖等著嗎?”

等待的過程漫長而無奈。

時箋和楊陽一起陪著小麗麗,拉著她的手讓她寬心。小麗麗嘴上一直在罵,卻總是拿出手機等待消息。

五點,電話終於接通,那個男孩子走了一段路,休息一會兒,若碰巧有摩托車路過,也厚著臉皮蹭一段路。

已到河對面,坐在小賣部門口等。

“等?為什麽要等?為什麽還不過來?”

小麗麗氣鼓鼓說:“因為班車師傅給他打電話了!讓他在河對門等十分鐘左右,路通了,班車就快到了!讓他去拿行李!”

時箋忍住不笑出聲。

得,走路走了個寂寞。

楊陽扶額:“這都什麽電視劇的發展?”

小麗麗氣得跺腳:“他就是瓜娃子一個!”

嘴上這樣說,小表情卻告訴大家,她還是心疼了。

時箋笑得很開心,那男孩似乎有些傻。

但有人願意為你跨越山海,因為你是他最堅定的選擇,也挺浪漫。

“你的畫家不也為了你跨越了山海?”楊陽說。

時箋楞住。

對啊。

她也是被紀夏堅定選擇的那個,幾經顛簸,他依舊要回到她的身邊。

“嘖嘖,看你的眼神,難怪孟所長失敗了。你從來不是孟所長堅定選擇的那個。

“我也從來沒有堅定的選擇過孟所長。人一生能堅定選擇一個人,被一個人堅定選擇,已是上天難得給與的恩賜。哪有那麽多被無數個人等待的人?”

讀書的時候時箋看過一句話,喜歡、愛、談戀愛,結婚、生子、相伴終生。這是六件完全不同的事。

前三件比後三件容易很多。

小麗麗卻對面接小男友。

時箋收到了馬靜思的發來的微信。

馬靜思搞定了才分來的所長,8塊腹肌終於屬於她了。

“厲害,厲害。恭喜,恭喜。什麽時候請吃飯?”

“吃吃吃,你就知道吃!”

時箋哈哈大笑,挺好的。

張晴也發來微信,最終她還是把那男大學生招了。

時箋:“你不是嫌花錢嗎?怎麽,他傾國傾城的容貌讓你忘記了囊中羞澀?”

才不是。

張晴發來一張照片。

是那個男大學生的哥哥。“這才是我接受他打短工的原因。”

醉翁之意不在酒。

時箋:“你的心情我能理解。但是,你這個曲線救國的戰略是不是繞得有點兒遠了?”

“你懂什麽?這叫圍魏救趙。”

“詞語用錯了。”

“閉嘴吧,語文老師。要結合語境,語境!”她忽然說起孟子輝,前段時間在街頭看見他了,和一群男人在一起,不知道是不是在執行任務。“歌詞裏唱的是‘愛情來得快的就像龍卷風’,但離開的時候比扯數據線還快。也就在那一刻我做出重大決定,我的‘小姐不高興咖啡店’即將拓展奶茶業務。”

“嗯,不太懂其中的邏輯。”

“愛的太快,放棄的也很快的人不需要醇厚的咖啡,需要甜甜的奶茶。”

“道理邏輯雖然不懂,但你的意思我基本懂了。”時箋輕聲說,“拉姆斯基今天報告,澤丹那小子又找了個新女朋友,這混小子,前幾天還在用煙頭燙手腕表忠心,今天就換人了。可能這就是愛得太快吧。你說我要不要給他泡一杯速溶奶茶?”

張晴:“你挺會觸類旁通的……”

這是個愛恨很重要又都很輕快的年代。

時箋自嘲道:“似乎只有我停在原地呢。”

“停在原地也很好啊,都說要走出去才能看見更多更好的風景——誰說的,萬一拆遷呢?風景不就變了。”

“你這個解釋,厲害。”

即便停留在原地,風景也會變化的。一花一草,一晨一昏,各不相同。

“收起你的禪意。謝謝。”

“好的,奶茶店老板娘。”

出門時,小麗麗正帶著那個男孩回來。

男孩背著大書包,拖著巨大的旅行箱,小麗麗兩手空空。男孩是外地人,時箋只是會和他說普通話,看見時箋時男孩咧嘴笑笑便算是打了招呼。

“喊人嘛,喊時箋姐姐!喊人都不會,你這個人!”小麗麗罵道,她氣鼓鼓的,眼睛卻在笑。

時箋繼續給紀夏發消息。

“紀夏,五一的時候我來找你。”

“紀夏,和以前一樣提前了一天放學。中午十二點能到市裏,下午我就來找你。”

紀夏依舊沒有回覆。

只是當晚小號忽然更新。兩只小倉鼠一只長出鰭與尾在海水中玩耍,一只長出了翅膀在天空翺翔。你是海鳥我是魚的意思?

最早留言的依舊是“紀夏大大永遠的神”。

——你失戀了?兄弟,聽哥一句勸,世上何處無芳草,一支紅杏出墻來,天寬地闊世界美麗,到處都是超級美女。

時箋也用小號留言。

——插上翅膀的倉鼠和長出魚鰭的倉鼠,本質上都是倉鼠。

回覆她的卻是“紀夏大大永遠的神”:大叔,請擁有一點兒浪漫基因。

果然黑出感情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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